最远的距离

最远的距离第60部分阅读

绍钥知他说出做到,也不多话,自己去收拾。

绍韩听着车子出去,微微一动眉毛:他不是不想去,他得忍,之前就是因为他急了,功亏一篑。

邺琯轻轻上楼。

她的儿子坐在地板上,提着毛球逗猫玩。她站在门边,竟不敢上前――她没见过这样的儿子,她想要这样的儿子,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儿子。

她看着一只小猫滚过来,茸茸的,仿佛没腿,她正要蹲下身,就听她儿子急促的叫一声:“黑斑马。”那小猫又滚回去,抱住他的腿。

他怕什么怕她害他的猫

里里外外,他已经架空她了,他还不放心

那个让他爱上的女孩儿又会是什么样

她认了

她一生算尽,头发花白,如今却一无所有,她只剩恨着她防着她的他了再不济,他也得喊她一声“母亲”。

“猫身上有虱子”邺琯缓步走过去。

绍韩挡着猫的脸,闻所未闻。

邺琯伸手按墙壁。片刻,宋嫂匆匆上来。

“拿我的老花镜来。”邺琯吩咐,又扶着墙慢慢坐下:“虱子吸血,猫长不好。”

绍韩眼睛一抬:“没有。”

邺琯不看他,轻轻唤猫:“妈小时候也喜欢猫,也养过猫。你看它们用爪子挠颈子,就是有虱子。”

绍韩盯着四只手。她们在它们身上翻来翻去,它们大声尖叫,他没阻拦。他看见那黄黑色的小虫子了,跑得飞快,她们怎么都捉不住。他也伸出手去,一手帮一个,握住它们的小爪子。

宋嫂拈尽邺琯膝上的细毛,连同那几只死虱子,一齐带下楼去。片刻,就见邺琯也跟着下来:“晚上熬钯鱼汤,多备一份,煮成粥。”她说。

林曦看绍韩没来,心里大松口气。

他不比别人,他是苏哲的救命恩人如果他们故意为难他,她不好袖手旁观,但若帮了他,他们又会不高兴。她该怎么办

她也敏感到他对她不一样。

他在她面前是不谙世事的、笨拙的、依赖的;他连饮料开口都不会,她帮他把那个吸管“噗”的插进杯中,他看着她,眼里竟是了不起;她不要他送,他也就服从,但跟着她到车站,看她上车了,才回转。

然而他对别人却是不屑一顾的、精明的、阴冷的;他买猫,他打发服务员,真是举手间灰飞烟灭;她说不出这是怎么回事,就像她对他的感觉也异于别人对他的感觉一样――她并不觉得他可怕,但别人都明显的怕他,秋荻如此,他们亦是;她能看出他们的紧张,不像以往对旁人的挥洒自如。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她不要他们为她担心,她会难受。

但他又令她好奇,他怎么会这么的不一样她知道他是世家公子,但他跟她所能想象出的任何世家公子都对不上号。他像双面人,对她是一个人,对她之外的所有人又是一个人。这种对比分明的态度令她困惑、惊诧,同时,也有莫名的悸动。为什么呢真是因为他喜欢她吗

她不想跟他多接触,因为他们会难过。如果他们难过了,那她有什么意思

绍钥到时桌子已坐满了,似就在等他。他有点意外他参加婚宴多少回了,每次迟一个小时都不晚,今天准时到,不想还晚了。

杨松健引他到主桌旁的第一张桌坐下。苏哲笔直坐在主桌上,扫他一眼,没表情,后看他是一个人,脸上似一松。

接着就有主持人上台宣布婚礼开始,介绍新郎新娘、介绍新娘父母、介绍证婚人、接着是无伤大雅的小游戏、亲友的嬉闹。

绍钥什么婚礼大场面都见过,唯独没见过这种平民化的婚礼,乱哄哄的,吵得脑袋疼,然而细看,又有说不出的乐趣。

餐桌上什么人都有,老至耄耋、少多垂髫,有的似乎是全家出动,连毛娃儿都抱了来,拎着奶瓶喂奶,大人孩子一团糟;但人人都高兴的很,还能吃,一盘子上来,大家齐上筷子,一会儿叉个底朝天。

他吃那些菜肴也只算说得过去,但看着大家都抢,他不抢不是吃亏吗于是也跟着抢,结果越抢越觉得好吃。为着最后一块白斩鸡,他跟那小孩儿较劲,到底他的力气大,硬给夹了过来,往嘴里一塞,他冲那小孩儿乐。

五子看这么个大人还跟他抢菜吃,气得不行,也顾不上别的,叫:“你好意思跟我抢鸡子吃”

绍钥“吧唧吧唧”嚼完,把骨头一吐,瞪着眼睛回:“婚宴上不分大小,就你能吃,我不能吃,有本事你抢呀”

五子看他还真是个厚脸皮,倒也没法子,只得握紧筷子,蓄势待发,又悄悄在下活动左手,以备万不得已时施展大力擒拿术。

杨松健小翔等都觉好笑,但看他无赖归无赖,姿势上还是跟别人不一样,不觉龌龊,只感搞笑。他们是知道他的底的,都以为他定是不屑吃这些,今看他如此这般,倒觉亲热,便依次敬酒。

绍钥也爽快,来者不拒,每次下得还不少。众人更感上路子,于是开始攀谈。这绍钥也能说,加上眼界又广,从时事政治到名人秘闻,乃至于武器枪支、美酒佳人,无所不吹,听得众人眼睛发直。

静熙换套礼服,准备敬酒。

杜雷看看,决定从长辈们开始。

他只有一桌兄弟,别的都是静熙的亲戚同事,他岳父岳母多年没办过事儿,想热闹,于是广洒喜贴,凡是能来的都盛情邀请,七姑子八大姨,黑压压的坐了十桌。

他自小出来闯荡,四海为家,父母亲属皆是梦中才能相见,而后父逝母亡、骨肉相轻,对于家庭血缘比常人要渴望得多,如今一下子多出这么多亲人来,简直不知怎么感动好。

静熙看他一杯杯的下酒,担心不已,轻轻伸手拽他的胳膊,一边低唤方毅找瓶雪碧来鱼目混珠。

方毅笑:“嫂子,你放心,他的量海了今天他高兴,你就让他痛快的喝两口。”

林曦也觉杜雷喝得太猛,又跟方毅嘀咕。

方毅无法,只得去找替代品,忽听绍钥扯着喉咙喊:“伴郎你过来,新郎来不了,你还不过来吗快点快点,和伴娘一起过来。”

方毅看绍韩没来,筹划的招儿都使不上,正憋气,听他叫唤,哪能缩头,立时也不去找雪碧了,笑模笑样的往这桌来。

绍钥一手举着半支鸭腿,一手按着桌子:“你的酒呢你不替新郎倌敬酒吗还有伴娘呢你一个人来干嘛”

松健小翔等平时甚受方毅的欺压,但既打不过他,又说不过他,只能把苦水往肚里咽。之前虽想趁这个时机好好报复,但没人敢挑头,如今一看绍钥打头阵了,于是互相递眼色,都准备跟着打杀。

方毅近前还未开口,小翔早满上一杯,十分殷勤:“用这个用这个。”

方毅看绍钥的杯子也是满的,便不推辞,端起来一口喝干,笑:“别的我也不祝,就祝四少天天做新郎,夜夜入洞房,全世界都有丈母娘,就是别碰小姑娘”

绍钥哈哈大笑:“这个祝福我喜欢但前提一定要是美女,只要是美女,下至小姑娘,上至老太太,我大小通吃”说着也一饮而尽。

众人听这两人说话逗趣,都咧着嘴笑。

方毅冷哼:“好牙好钢口啊”

绍钥不理,扭头叫伴娘。

苏哲坐邻桌,听得清清的,鼻子险些气歪。他看林曦往这边来,忙也起身,紧贴她站着,眼睛狠瞪绍钥。

绍钥生xg爱胡闹,又喝点酒,更是无法无天,再看林曦穿着红底金花袄,梳个别致的髻,宛如清代仕女,唇上一点口红,抿着一丝微笑,真是个可人。

他笑嘻嘻的摸出烟:“西子妹妹,新娘子先忙那边了,顾不上我们这儿,就委屈你先给我点支喜烟好不好”

林曦早就拜师学艺,摸清这伴娘的工作要点了,于是微微一笑,落落大方,从方毅手里接过打火机:“绍钥先生,我今天任务重得很,你别为难我你让我一点就着好不好”

绍钥一听她话音,眼睛都没了:“西子妹妹西子妹妹我哪能不让你一点就着你不点我都要着了”

方毅瞥着苏哲身形要动,赶忙前挪半步,挡住他,又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往下一扯。

林曦小心的打着火,用手拢着,往绍钥嘴边凑。

绍钥叼着烟,一动不动,看着火来了,轻轻一吸,真是一下就着了。

林曦看他说话算话,大为感激:“谢谢你”

绍钥笑:“西子妹妹,你替我点烟,将来我会重谢你的。”说着,拎着酒瓶倒酒:“这一杯我单敬你,愿你既得无价宝,又得有情郎。”

林曦听他说出这句话,既纳闷又好笑,再看他脸上气色端正得很,异于从前为人;她正要端起她的小酒杯,象征性的沾一下,就看他已仰脖喝尽。

绍钥一放空杯,又恢复痞痞的笑容:“西子妹妹,你别喝,是我敬你,我喝就好,你别喝,喝多了头疼,我心疼。”

林曦觉着苏哲的杀气已透到她的衣服里,不敢再待着,忙冲旁人笑:“你们还有谁要点烟的”

那些人瞥见苏哲的脸都青了,谁还敢再揽虎须,只得恋恋不舍的摇头。

林曦赶紧道:“那我就先过去了,那边我要照应着,待会儿和新娘子一起来。”转身之际,她的眼光在苏哲脸一勾,随后沿墙边往门口去。

林曦本要嗔恼苏哲两句,但瞅他半晌,倒绷不住发笑――他那张脸拉的,要多丑有多丑 她依近他,用手抚他的嘴角:“你向上弯弯嘛,杜雷结婚呢”

苏哲脸色稍缓,动动嘴,算是回应。

林曦又吃吃的笑:“让人看见,还以为他娶的是你老婆呢”话一出口,她忽觉害羞,不自主的低了头。

苏哲看着,什么大气都忘了;他一把拉住她手,脱口道:“曦子嫁给我吧”

林曦反射性的一抬头,遇上他的眼睛,粘住了,移不开;她的耳边嗡嗡作响,她的膝盖绵软无力――苏哲向她求婚了他向她求婚了

她在心里也反复幻想过许多场景,但没一种是这个时候这个样儿的他不是应该举着一支红玫瑰,还得跪下一条腿嘛;应该是在弥漫着音乐的黄昏的阳台上,或是在悄无人影的翠微的幽径中,再不就是以烟火为背景的荡漾的湖景里。

怎么会是在这儿

苏哲盯着她的脸,窒息似的,吸不上一口气;她的眼睛灿若星辰,藏着他看不懂的顾盼多姿;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他想听的话却一个字也不出来;他等了一个世纪,听她断断续续的声音:“静熙静熙要找我了”

她要离去。

他将变成盐柱,尽管他并未回头。

林曦身上忽冷忽热,脚上软软的,走一步就要打个颤。好容易走到他身侧,走廊缝隙里的风穿过他,带着他的气息,凉凉的、暖暖的,扑面而来;她的脑袋一下醒了:她会嫁给苏哲她也会有一个这样的婚礼他们也会有孩子他们也会永远在一起这世间的幸福总是一样的

她慢慢抬起头,她想不出该说什么,她只有笑,羞涩的、期盼的、娇柔的笑进他的眼睛里。

方毅一连喝了五杯,愈战愈勇,把小翔等都震住,又想着今晚他是杜雷的左膀右臂,他要是趴在这儿,杜雷那边怎么办于是都不敢跟他较劲了,赶紧拽他跟上新人,让他到那儿挡酒去。

谁知杜雷并不要他帮衬,照喝他的,一派酒侠之风。

静熙看他至少下去一斤了,心疼,忙拉他归座要给他压两口菜。

杜雷随着她,刚坐好,见苏哲从外面进来,笑得面如春花,他忙招手:“你上哪儿去了快来喝鸡汤,趁热。”又冲林曦笑:“小妹给他装一碗。”

静熙舀好一碗过来:“你也喝口。”

杜雷想去接,忽觉举不起手,又感眼皮发重,压着千斤山一般,他随势就往桌上趴:“我打个盹。你先喝。”

被凉风一吹,方毅只觉精神抖擞,遂放声大笑:“杜雷呀杜雷,你也有醉的时候可怜的小柯,要独守春霄了惨呀”

林曦见他俩没出饭店就笑,一直笑到新房,再笑出来,简直没完没了,丝毫不顾静熙的面子,真是没品遂皱眉:“不准再笑了都是你不好你怎么不替杜雷代两杯白给你大红包了。”

方毅笑得走不动,抱着树根死活不起来:“他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三个我都不是他对手,我帮他代什么曦子你不知道,他喝酒从来没醉过,他自己也说想什么时候一醉方休的,哈哈哈,说嘴打嘴,应到今天了”又瞅着苏哲笑:“你说他不是吓的吧,吓醉了哎哟受不了肚子疼”

苏哲也有点微醺,拉着林曦笑说杜雷当年勇。

林曦闻着他们酒味都不轻,忙着要去叫车。

方毅一把把她拽回来:“咱们走回去,这风吹得多舒服”看林曦不理他,他还急:“我没醉真的,我一点儿也没醉不信,我走直线给你看”

林曦看他一走走出十来米,真是一点儿不歪,是不像喝醉的样子,但明显着又跟平时不一样,脸红着,一串串的冒话,没完没了,反反复复。她开始还答,后来唾沫用完了,遂不理他;他便拉着她的袖子,可怜巴巴:“曦子怎么不说话曦子怎么不说话”

苏哲很是得意,俯到她耳边:“看见没,他一喝醉就这德行,犯嫌不犯嫌”

偏方毅的耳朵还尖,立时叫:“我没醉谁说我醉了”于是又走直线。

林曦咬着嘴唇发笑,忽瞄到一辆出租过来,她赶忙招手拦下,和苏哲一起,连拖带拽的把方毅弄上车。

林曦苏哲躲在卫生间里细听,确定没声儿了,才蹑手蹑脚的出来;看方毅跟个猫似的,踡成一团,卡在小沙发里睡着了,还小小的打着呼噜。

林曦捂着嘴笑半晌,催苏哲赶紧把他弄到床上去;想着他爱干净,又打盆热水进来,要苏哲好好的替他擦擦。

苏哲虽也有点头重脚轻,但还是听她的吩咐,一件件的脱方毅的衣物,待解到皮带,他一顿,随即转过脸来,瞅着林曦,不满。

林曦正看着,觉察到他的目光,先一愣,后便觉得脸上起烧,遂赶忙退出房间。

苏哲忙完,狠喘两口气,连盆子也不愿端,出来寻林曦,见她正对着镜子理头发,黑发松散散的披了半身。他看一会儿,一步迈上去,一把从背后抱住她。

他的脚步甚轻,林曦先没觉察,吓了一跳,转念猜到是他,又放松下来。他身上的酒气遮了原本的味道,感觉怪怪的,她正想嗔恼一下,就感他的嘴唇移过来,够着她的耳廓、下颌骨,炙热如火。

林曦发痒,“咭”的一笑,想往外让,却让不开,他的手臂固若金汤。

那痒感并没有持续下去,只一瞬间,它就转化成颤栗,电击似的,击得她瑟瑟发抖、心慌意乱。镜子就在眼前,她看见那张俊美的脸,倾成令人眩目的侧面,带着攻城掠地般的疯狂,紧紧的纠缠着她的长发、她的面颊、她的耳垂。

这一张画面好像兴奋药,只一晃,就激得她全身血液呼啸,不自住的,她竟仰起下巴,迎着他的嘴唇去。

她也想要靠近他她渴望他的亲吻

她吓得闭上眼,分不清是真是幻。她觉着不该这样的,怎么可以这样但她说了不算,她已无法控制自己;下意识的,她发出一声呼唤:“哲哥”

苏哲一震,遥远的哪里传了一个声音过来,恳求着他、警醒着他,是曦子的声音他费力的睁开眼,寻找

镜里的一切令他汗颜

他在做什么他的曦子被他压得缩成一团,吓得双目紧闭,她的头发乱如鸟窠,她的身体抖若筛糠。

林曦突感腮边一凉,他的唇移走了她微微将眼开了一缝,留恋的寻找。

他在镜里看着她,眉头皱着,赌气的样子。他的手臂随即垂下来,他一转身,笔直对墙:“出去,曦子,你快出去”

她愕然,呆着不动。

他向前一步,几乎贴上马塞克墙。

“出去出去出去快出去”

林曦坐在沙发上发愣――他还把她推出来“呯”的把门关了他干什么依从前的性子,她早要撒气跑了,等他来负荆请罪

如今她却呆坐着,好像她能明白什么,她不该生气但她只意识到那个明白面,找不着明白点,奇形怪状的念头一个个的冒上来,搅得她心神不宁。

苏哲出了卫生间,离着沙发还有老大一段距离,停住:“曦子,我送你回家。”

林曦扭过脸,看他又是倚着墙,神色萎迷不振。她忙过去,要拉他的手:“你怎么了我煮点醒酒汤给你好不好”

苏哲一让,没给她拉住:“不用喝,我没醉”说着,又慢吞吞的拿过她的红棉袄,披到她身上:</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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