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月娥一听叹了一气,一脸同情道:“我们都是江南人,我听娥皇的口音就觉得好生亲切,咱们又是多年知音,你放心,一开始我会尽力照顾着娥皇……不过以后谁照看谁,还不一定呢。”她说罢掩嘴揶揄地笑了一下。
周宪忙道:“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我就是担心二妹没人照顾,别的都不多想了。”
杨月娥并没有忽视一声不吭的小姑娘,喃喃道:“你们姐妹俩……”却不再继续说了。
周宪佯作不懂,轻轻问道:“郭将军……官家究竟有几个夫人?”
杨月娥道:“符家的二千金是陛下的元配,除此之外,有三个妾。其中一个是大将李处耘的女儿,快生孩子了,现在在娘家,不在府上;另外两个,除了我就是玉莲了。咱们府上还是挺简单吧?以官家的地位,这些人真不算多。”
周宪点头称是。
杨月娥又道:“不过据说宫里佳丽三千,以后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周宪心里琢磨,符家的和李处耘的女儿,娘家都很厉害,可能是为了联姻。杨月娥是被周军抢了,硬塞给郭绍的……只有那个玉莲不知道什么来历。
刚想到这里,三人走到了一处虹桥门楼内,忽然就听见门后面有人说道“玉莲”,周宪立刻被吸引了注意。杨月娥伸手示意周宪等人停下来。
便听得一个粗声粗气的妇人低沉道:“主人当皇帝了,你知道?”
另一个细声的妇人道:“这阵子到处都在说,我哪能不知?”
“粗声”道:“刚才咱们说的玉莲,会不会被封为皇妃?”
“细声”道:“应该会罢……玉莲很早就是官家的小妾了,官家做了皇帝哪能吝啬封一个妃?”
“粗声”口气酸酸地说道:“你说那玉莲,本来就是个奴婢,还嫁了三次,被武夫欺负过,连孩子都不能生了。这样的人居然能上天,做皇妃!?”
“细声”道:“这就是命,有啥法……”
周宪听罢,知道那玉莲是在被人背后嚼舌头,不过事儿可能不会有假……她心里也有点纳闷,郭绍娶的大家千金一妻一妾还算靠谱,其他的妇人都是什么跟什么人啊?
这时杨月娥忽然提高声音道:“娥皇妹妹,这边就是内园,你们跟我来。”然后带着周宪等走出门楼。
周宪立刻看了一眼刚才说坏话的妇人,那两个妇人吓了一跳,低着头站在旁边。杨月娥道:“咦,你们怎么站在这里,我忽然看见,吓我一跳。”
俩妇人刚才还说得很流利,现在一句话都憋不出来。周宪看了一眼又是吃惊,因为那俩妇人长得实在……又黑又壮,像刚从田里抓回来的农妇。郭绍这都过得什么日子,这样的人能服侍人?
而且周宪一下子就很厌恶她们,很讨厌在背后说坏话的人。长成这样,还谈什么命好不好,难道男主人会喜欢她们?
杨月娥什么话都没说,就带着周宪从石径上往里走。周宪注意看了一眼,杨月娥并不生气,而且她也没责怪两个奴婢,甚至装作没听见……周宪忍不住多心:之前明明听人说,杨月娥和玉莲最是要好;可杨月娥刚才竟然一点都不生气,这要好得程度,恐怕也有点存疑。
三人终于到了地方,很快就见到了一个年轻的妇人。杨月娥回头轻声道:“她就是玉莲。”
玉莲手里还拿着一个册子,随口道:“有些字我不认识,月娥你终于回来了。这……”玉莲的目光立刻集中在了周宪身上,眼里有惊讶,看得出她怔住了。
周宪当然清楚自己的容貌姿色,别人一下子看到自己,这个表情实属正常。
其实玉莲也长得不差,身上有股子朴素干净的气质,鹅蛋脸长得秀丽,身段也不错,肌肤白净。要不是听到人说她的事,周宪并不会认为她有过什么不堪的往事。
杨月娥笑道:“主人不是从南唐国回来了么……这是南唐国国后和她的妹妹。”
周宪娇声埋怨道:“月娥,快别这么说我了。”
“好,好。”杨月娥掩着嘴道,“我又说错话了。不过哩,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国家之间打来打去,妇人有啥法子?”
周宪哽咽道:“我本来也打算殉国的……”
玉莲听罢上前好言道:“你快别那么想了,虽然你遇到了不幸的事,至少出身好哩。”
周宪不动声色道:“咱们妇人,出身还不是看夫君是谁,玉莲姐的出身不也很好。”
玉莲听罢微微叹了一声:“还是不一样的。妹妹要是南唐国普通的妇人,不一定能被礼遇,但现在官家对你挺好吧?我很了解他,他不会欺负妇人,所以妹妹不要害怕。”
周宪道:“是,大周皇帝对我以礼相待,我很感激。”
第四百九十一章 停不住
卢成勇把周宪安顿了,紧接着还要办一件事,把另一个妇人送走:刘六幺。
他在外头经常帮忙照看郭绍的女人,不过觉得这差事也没什么不好,既比较轻巧,也觉得官家信任自己。试想官家连自己的女人都放心让自己照看,一是相信自己的忠心、二是相信自己的品行。这让卢成勇很高兴,不过也很小心。
刘府就在东京内城,卢成勇照之前郭绍的意思,自然是把刘六幺送给她爹。
刘仁瞻在东京没有被太亏待,不过也是被软禁,他不能随便出府门的,门口都是周军派的人。于是卢成勇上去打了声招呼,就把刘六幺带进门去了。
淮南之战后,刘仁瞻一直呆在这里好吃好喝。卢成勇见到他时,发现他又比上回看到时白了一些,身体倒是养好了。
刘六幺见面立刻就哭了,奔上前去径直跪在刘仁瞻的面前,又是喜悦又是伤心地叫了一声“爹……”。
不料刘仁瞻地大怒,他瞟了站在门口的卢成勇一眼,又对刘六幺愤愤地说道:“你……唉!你把咱们家的脸面都丢光了!都怪老夫太纵容你,竟不明白大义!”
那娘们平素挺倔的,在刘仁瞻面前却是一脸委屈:“我不是误会父亲被害了么?而且咱们是南唐国人,那人又要灭咱们的国,这国恨家仇,哪里不明白大义了……”
刘仁瞻踱了一脚,叹道:“当年在寿州城破,老夫已一败涂地,请郭大帅……便是当今大周皇帝到城头一叙。他的部将劝说‘可叫刘仁瞻下来受降’,郭大帅说‘刘公不屑于做那等事’。兵家有成败,人有其主,但老夫岂是输不起用下三滥手段的人?你却干了些什么!”
那娘们委屈道:“我错了。”
“你当然错了!都怪老夫教女无方,你安身立命于当世,竟连黑白对错都分不清楚。咱们无论富贵贫贱,无论生或死,只要堂堂正正就无愧于天地!”刘仁瞻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就算用那等手段,也不能对郭大帅,他是南唐国的敌人不错,但他不是歹人,兵戈相向结束战乱无亏于大义。就算老夫为南唐国战死了,你也不能那样对待他。”
刘六幺伤心道:“父亲你再这样说我,我没脸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