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客

间客第189部分阅读

“你是在威胁我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本能够威胁到我”怀草诗蹙着眉头,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感慨气息说道。

殿下的感慨来自于许乐那番自我陈述,她没有想到,对面那个在联邦以沉稳隐忍著称的年轻男人,居然能如此平静地述说一条疯狗的诞生,而且真的让她感到了一丝寒意。

明明这个男人已经陷入绝境,他凭什么还敢威胁自己

“如果那个叫苏珊的妇人死了,你又能做些什么就算你逃出去,你又能做些什么”

“在这个宇宙里,除了陛下,我没有真正在乎的人,你再怎样杀戮也不会让我有丝毫伤感和后悔。”

“或者说你将在帝国本土上不停杀人像一个暴戾而低智的恐怖分子不停地暗杀贵族或军官”

“也许。”

许乐望着对面墙的目光依然明亮甚至滚烫。

贫民区里那座温暖的小院,那对以人世间最大善意对待自己的母子,此刻正陷于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如果苏珊母子真的出了意外,他不能接受。

“不是也许,是一定。”

“如果大妈母子出了任何问题,这次又让我逃了出去,我将用整整后半生的时间,不惜一切代价杀死我能找到的帝国贵族,那几十年的时间,你的国土上将游荡着一只足够冷静隐忍的疯狗,我打赌你没有办法再抓住我,事实上如果没有外面那个混蛋的漂亮中年男人,你这次也没有办法抓住我。”

“抓不住我,天京星就会不停流血。”

“因为愤怒而处死一对没有任何危险的母子,从而逼着我变成一条疯狗,对你,对你们的皇帝,对你们的帝国,应该都没有任何好处。”

说完这句话,许乐停止了自己的话语,黑暗的囚室回复安静,只有两个人悠长而沉稳的绵绵呼吸声,此起彼伏响起。

“哪怕你要杀的那些人,从普遍的道德判断上看是无辜的,你也会杀”

“不错。”

“这并不符合你的道德观。”

许乐沉默。

怀草诗同样沉默。

“虽然我并不认为你能逃出去,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愿意答应你的要求,放你那位大妈一次。”怀草诗面无表情说道:“按照先前的说法,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当然,这个条件与你我双方之间的战争没有任何关系。”

“好。”许乐语速极快地回答道,背上的汗水早已湿透全身,在伤口上横流刺痛无比。

“我看过很多次你的档案,知道你在联邦里扮演过怎样的角色,你并不是一个天生嗜血的狂暴派军人,更像一个把道义顶在脑袋上的无趣正义派青年这次为了两名帝国子民,你居然会违逆自己的人生准则看来你真的很怕。”

怀草诗眯着眼睛,淡漠说道:“一个从不怕死的家伙,居然会怕成这样,实在难得。”

许乐沉默无言,自确定苏珊大妈随时可能死亡之后,那份前所未有的恐惧感便占据了他的全身,因为这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他变得前所未有的疯狂,而且这种极致的疯狂隐藏在极致的冷静之中,清晰地传达到了怀草诗的脑中。

也正是因为感受到了这种疯狂,怀草诗才做了最后的决定。

“我不喜欢所谓命运的悲剧,那些都是狗屎,席勒写的狗屎。”他疲惫地低着头,回答道:“我的人生或许不能是喜剧,但好人总应该有个欢乐或安宁的收场。”

他抬起头来,直视那面黑暗的墙和那个隐约的身影,说道:“其实你错了,联邦里很多人也把我看错了,包括我最亲近的友人,都看错了我。”

“我怕死,这个世界上没有不怕死的人。我四岁的时候躺在卧室的房间内,看着时而灰濛濛,时而红通通的天空发呆,那天我生病,我很难过,发现四周的景色不会变,我们却会病。当然,病了会难受,我不在乎,可问题是病重了会死,人老了也会死,人死之后连难受都不知道是什么了。”

他抬起唯一能勉强抬起的左臂,抹掉额角淌下的汗水,低头笑着说道:“死是什么,死是什么都没有,那些金属小玩具,矿坑里漂亮的像钻石一样闪光的矿渣,还有脸蛋儿像苹果一样可爱的不会说话的妹妹,都看不到了,摸不到了,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只有黑暗和安静。”

“不,连黑暗和安静都没有。”

“我不知道自己曾经存在过,做过些什么事情,没有什么痕迹证明我曾经出现过,我消失了或许有人在乎,可我感受不到他们的在乎。”

“因为死亡里连我都没有。”

“这个很可怕。”

“太可怕了。”

许乐抬起头来,非常认真地说道:“这么可怕的事情,怎么会不怕呢不怕的人都是蠢货,或者说是没有意识到自我有意识是多么宝贵的事情。”

“可问题是这种最可怕的事情是不可避免的,那我们该怎么办”

“继续。”怀草诗的眼睛以一种怪异的弧度眯了起来,唇角挂着丝难得一见的微笑,望着那个与平常大不相同侃侃而谈的联邦男人。

许乐的眼睛也眯了起来,似乎在追忆当年,在梳理自己,下意识里挥了挥手,像要赶走那些可怕的前景,继续说道:“既然无法避免,那当然就要活着的时候更舒服一些。”

“生存的时候要享尽欢愉,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怎样的欢愉”他像玩世不恭的下属们那样耸了耸肩膀,带动伤口,蹙了蹙眉,又迅速散开,笑着说道:“人类社会的教育规条太过强大,已经深入了我们的意识之中,敬老爱幼,忠诚正直,这些道德观点就像是一个鞭子,如果碰触它,心便会被抽一记,有些人能忍,以换取金钱权势之类的东西,我却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忍,我就按照这些人类道德要求的法子去做事儿,一辈子不挨鞭子,活的心安理得,那不就是愉悦”

“这鞭子其实也是火,我心里的一团火,看到那些不公平的事儿,恶心的事儿,我就忍不住要烧一把,烧干净那些东西,自己便觉得双眼清静,心情愉快。”

“这么活着,不见得内心强大,却足够舒服。”

“我怕死,也不是什么正义使者四有青年,我只是一个按照自己的喜恶,道德的鞭子生存,以寻求人生快乐的家伙。”

“可如果哪天道德的鞭子抽错了地方,令我觉得无法忍受,那么我会不再相信这种生命的安慰剂,变成一个自己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怪物。”

“这种生存状态,所有隐藏着的出发点,都只是为了自己的人生更愉快,是人类文明自身对每个单独个体的束缚。”

“又说回鞭子了。”

“好吧,我其实想说的是,这不是无私而是最大的自私。”

许乐明亮的眼眸一闪一闪,摊开双手说道:“结果却骗了整个宇宙的人,其实有时候会有些不好意思。”

囚室内安静了很长时间,怀草诗满怀感慨的声音响了起来:“如果这种大自私多一些,并不是一件坏事。”

就在这个时候,幽静房间内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如此看来,我们全家都是大自私的人”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十七章 门他妈的就开了

沉默黑暗了很长时间的囚室内,忽然响起不属于许乐和怀草诗的声音,自然只能是那位疯狂的有裸露大腿癖好的把爱和和平刻在自己脸上的比较文学研究大师范当他的声音响起时,已经难得说了很多话的许乐眉尖微皱,不解想道明明自己已经将室内的监控设备全部拆除,那个人为什么还能听到里面的声音

“我很吃惊,许乐,你居然能够像哲学家一样地思考问题,而不是那种只会坐在大石头上抽粗烟草的臭大兵这样很好,对于你们最终接受我的伟大计划很有帮助。”

黑暗囚室内,许乐和怀草诗隔着阴暗的空气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都没有开口,这两位年轻强者或许将敌对厮杀很多年,或许在下一刻又将像野兽般血腥厮咬,但在对待囚室外那位疯癫的帝国中年男子的态度上,却出奇地一致,如果可能,他们绝对不介意联起手来,将那个人撕成碎片。

长时间没有听到回答的声音,大师范的聊天欲望没有找到抒发的渠道,他的心情明显有些不悦,然而下一刻,他的声音又变得兴高采烈起来。

“你把死亡的可怕之处讲的非常清楚,那就是自我意识的终结,对于有自我意识的生命体而言,这种终结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就像人类社会绝对不能容忍自我存续的终结,才会制造出来像爱情婚姻家庭母爱这些附属的玩意儿。”

“无论是帝国还是联邦的文学作品,在描绘讲解死亡这方面,都有极大的缺陷或者说空白,黑色的沼泽,枯干的树干,燃烧的幽冥,宝石般的眼球堆,如森林般的白骨原这些都太诗意,任何色彩形容的存在,对于死亡都是一种美化。”

“当然,我想人类社会的前贤,不可能比你我思考死亡的层次要低,只是他们基于人类一员的集体意识自觉性,不愿意引领需要麻醉的生命进入最深沉悲伤的那部分这种做法对于人类社会来说,确实有很大的好处。”

大师范的声音就像他每次谈及文学和平爱这些词汇时那样变得慷慨激昂起来,变得有些尖锐,尖锐里又透着股疯癫的沙哑。

“树上那些懒散的鸟,鸟儿深色喙里叼着的秧秧的花儿,花瓣里爬出一只探头探脑鬼精灵的甲虫,甲虫欢欣鼓舞推动着大大的屎球,屎球碾过一滩小水泊,有雨下来,水进入小溪大河,鱼虾要跳舞。”

“这是什么这是活着”

“干枯的树,烂了一半眼窝中空恶臭的鸟,花枝变成黑色的索,甲虫只剩下空壳,万里无云也没雨,大地一片干涸,就连风都没有,小溪早就干了。”

“这是什么这是死亡”

“只有认识到死亡的恐怖,才能真正体会到生命的可贵这片浩翰的宇宙,什么都是假的,只有生命是真的。战争是最愚蠢的决定,杀戮是最没理智的游戏,所以我们必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大师范的声音亢奋而执着:“能阻止这一切的,就只有爱,只有做嗳只有你们做嗳”

黑暗的囚室内不停回荡着大师范夸张的咏叹调,这番咏叹调的内容是那样的怪异,这个神秘家族的当代主人,似乎真的将帝国与联邦之间的和平远景,全部寄托在许乐和怀草诗的生理亲密之上。

房间内真的很黑,但许乐似乎还是看到了怀草诗脸上惊愕愤怒不耻的神情,事实上他自己的表情也很怪异。

“看来你舅舅是真的疯了。”他向那面墙下的女人沙哑说道:“如果你的下属再拿不出什么解决办法,我真的很担心下一刻他会往房间里灌毒气。”

“大师范府这时候应该已经被包围,我这个疯子舅舅承受的压力太大,快要崩溃,不然不可能表现的这么兴奋。”怀草诗冷冷回答道,虽然她和许乐听不到白色院落外面的声音,也看不到那些明亮的探照灯,密密麻麻的机械部队,但很清楚现在的局面应该进展到了哪一步。

“我没有疯,我更不愿意让可怜可爱被迫承担政权冰冷利益追求的两个年轻孩子去死。”囚室外的大师范有些恼火地大声反驳道。

怀草诗听到这句话,很随意地挠了挠微湿而凌乱的头发,漠然说道:“舅舅,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两个人现在都是骨折多处的重伤号,想让我们忽然眉马蚤眼动心乱摇床,难度很大。”

许乐听到这句话,内心生出无限赞叹,原来这位看似只爱与机甲暴力打交道的公主殿下,拥有他不曾想像到的文学风情。

“我们需要吃的,需要伤药。”怀草诗向囚室外那个疯子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合金墙壁里面的通道打开,一盘清水食物和治疗外伤需要的药物送了进来,许乐困难地扭转身体,取下这些东西,疑惑地看了一眼黑暗的对面。

囚室外的大师范依然在用他诗一般剑一般的语言点评着生存与死亡,宇宙的新生与毁灭,人类文明应该持有的态度,房间内的许乐和怀草诗则是沉默地听着或者根本没有听,闭着双眼进行着悠长的呼吸。

忽然间。

真的是忽然间,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前提,囚室外那个唠唠叨叨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囚室内外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之中。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许乐睁开了双眼,疑惑地看了一眼沉重墙壁外向,又看了一眼对面。

彼时,怀草诗同样蹙起了眉头,因为这片死寂来的太过突然。

囚室内的两个人都很清楚,按照外面那个疯子的性格,绝对不可能在这种时刻忽然收声住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问题在于,他们怎么思考也猜不到发生的真相,怀草诗不认为父皇敢违逆那道血誓命令军队攻进来,许乐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够悄无声息地控制住那个以爱与和平为目标实际上疯狂可怕的大师范,更关键的问题在于,就算制住了也不可能如此无声无息。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怀草诗忽然开口说道:“你试一下清水和药。”

许乐沉默片刻,问道:“你不怕水和药里有毒那种毒”

“你是说蝽药”怀草诗眉梢微挑,冷静回答道:“有这种可能,所以我建议你先试,以你现在的状态,就算吃了蝽药,应该也没有任何效果。”

许乐默然无语,低首望向小腹,一天前被这个凶残女人踹的一脚后遗症犹存,虽不至于断子绝孙,但至少现在肯定是无法做出应有的反应,人生之欢愉无奈,无奈之欢愉,大概尽在痛楚无能之中。

他抬起头来,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因为,门忽然开了。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十八章 倒吊男

在更早一此时间,紧张驻守在大师范府外侧,将贫民区这片街道全部推成平地的帝国部队内部,发生了一次极为激烈的争吵,争吵的双方是脸色铁青的机动局局长达西,和一名姿态从容,将脸庞隐藏在阴影之中的帝国军官。

“齐大兵,你疯了”

“不,局长,作为皇家特种营的军官,即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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