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春秋

草木春秋第8部分阅读

一九六七年一月六日

从色既到求吉南洼有5o多公里,是草地里行程较长的一天,因此早上不到八点我们就出发了。接待站派了个二十多岁的藏族小伙子,骑着头牦牛给我们带路。这头牦牛也真怪,人不骑它时它走得很慢,人一骑到它背上,它就一路小跑起来。给我们带路的小伙子,可能从小就是骑在牦牛背长大的,根本不能走路,一直都是骑着牦牛走。这下可把我们给整惨了,小伙子骑着牦牛在前面跑,我们在后面拼命地追,不到5公里,我们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们干脆坐了下来,小伙子没办法,也只好从牛背上下来等着我们。就这样走走歇歇、歇歇走走,直到中午时分,小伙子才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帐篷里。帐篷里有烧得滚开的热茶,附近又没有人家,我们想这肯定是接待站安排好的。大锅里煮的茶,其实并不是我们平常喝的茶,是当地的一种小灌木剁碎煮的茶,叫马茶。汤色与我们平常喝的茶差不多,味道却是差远了,基本没有茶的味道。“休息,吃饭”藏族小伙子用他刚学会的汉语对我们说。我们围着大锅茶水坐了下来,只见藏族小伙子从藏袍里取出一个布袋,从布袋里取出一个搪瓷碗,并用搪瓷碗从布袋里舀了半碗青稞面,然后把茶水倒入碗里,用双手捧着,慢慢地喝起来。喝了一阵,他把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伸到碗里抓捏起来,一边抓捏一边将捏成拇指大小的面团从碗里直接抛入口中。不但面团飞入嘴里的速度极快,别人难以看得清楚,而且是百发百中,没有一团掉到地上。我们感到十分好奇和新鲜,也学着他的样子,用漱口缸装上炒面,到上茶水,将手伸进缸里抓捏起来。遗憾的是面把我们的手指都粘住了,根本就捏不成团,更不用说往嘴里抛了。藏族小伙子看着我们的狼狈样,咯咯咯的笑个不停,并结结巴巴的用汉语和我们讲起话来。这是一个威武强壮的藏族小伙,头戴狐皮帽子,身穿羊皮藏袍,脚蹬自制的牛皮靴,腰扎红绸带子,还挂着一把配了银俏的匕首,就好比是一只雪山上的雄鹰。但是好像很长时间都没洗脸了,整块脸上只有两个腮骨朵红红的,其余地方都是黑漆漆的污垢。我们问他有多长时间没洗脸了,他笑了笑说他从来没洗过脸。

在帐篷里稍事休息后,我们又开始赶路了。天黑时,离求吉南洼还有六七公里,向导的牦牛忽然跑得快了起来。天又黑,路又坑洼不平,我们叫做是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跟着跑,一个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晚上九点多才到达求吉南洼,住在一个五十多岁的藏族老大妈家里,大家已经累得坐下去就难以站起来,只好吃点干粮喝点水睡下了。

一九六七年一月七日

在求吉南洼,一觉醒来已是早上九点,打好背包洗完脸就到九点半了。热情的藏族老大妈已经给我们烧开了水,还煮好了一壶新鲜牛奶。我们围着灶火,一边吃早餐,一边和老大妈学藏语。听说这位藏族老大妈是县里的劳动模范、人大代表,思想好,工作积极。她的主要工作是挤牛奶,她把我们的军用水壶都一起拿了去,没多大一会,就给我们每人挤了一壶牛奶,让我们带在路上喝。我们给她钱她不要,我们就向她宣传红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她没办法了,收了我们每人一毛六分钱。求吉南洼没有色既大,人也没有色既多,好像只是个牧民聚居点。牧民们烧的都是干牛屎,炉灶的設计很科学,燃料的添加都是自动连续的。他们的炉子旁边有一个1米多高的漏斗,漏斗里装满了晒干敲碎的牛屎,漏斗下部是一个四十度左右的斜槽与炉膛相通,这样,燃料便会自动地从漏斗里經斜槽滑入炉膛。人们只要不断将炉膛内烧过的灰扒掉,没有烧过的牛屎就会不断地进到炉膛里来。过去我们都只见过烧煤、烧柴、烧草,从来没见过烧牛屎,不知道火力大不大。其实牛屎火并不亚于栗炭火、焦炭火,2o分钟就可以烧开1o来公斤的一大锅水。

从色既往北走2o公里便是草地边上的班佑,走过了班佑就等于走出了草地。我们上午十点从求吉南洼出发,藏族老大妈派了个人送了我们几公里,到了能看出班佑所在方向的地方,我们才与他挥手告别。半路上我们看到了四五个藏族汉子,其中一个,边走边从胸前的皮袍里掏出一个赤条条的三四个月大的小孩来。只见他用一只手抱住孩子,另一只手则迅速伸到怀里,把小孩的屎一把一把地抓出来丢掉,然后再把小孩放进怀里。在这冰冷的天地间,小孩子居然不哭也不叫。啊人类是多么的伟大,人的生命力是多么的顽强,在什么样的环境条件下,都能生存和发展。

下午两点,我们到达班佑,在班佑已能看到从巴西到若尔盖的公路和高高的山了。在班佑休息了半个小时,吃了点干粮,我们就沿着公路,顺着一条密林山沟,一路下坡到巴西。至此,神秘莫测、令人生畏的草地,已经完全被我们踩在了脚下,我们感到无比的自豪和兴奋。

一九六七年一月九日

当年中央红军走出草地,从张国焘分裂中央并企图危害中央的紧急关头脱险后,党中央曾在巴西召开紧急会议,对张国焘的问题做出了临时紧急处置,巴西会议在中国革命史上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巴西也因此被人们铭记心中。从巴西到求吉只有2o公里路程,由于过草

地已使我们每个人都感到精疲力竭,睡下就不想起来,因此昨天一直睡到中午11点才起来,12点才从巴西往求吉走。公路上都是冰和雪,风很大、很冷,一路上都没见到汽车,但遇到了好几个陕、甘、宁过来的长征队,大家都一一握手问好,互相鼓励。路边有很高很陡的土崖,人到不了的悬崖中间,歇着无数的野鸽子。天空中也飞满了野鸽子,当它们飞累了的时候,就歇到山崖上去休息。从若尔盖来的公路只修到求吉,因为求吉还是四川省,过了求吉到达拉,就是甘肃省了。可能是好多天来一直都只是吃干粮的缘故吧,在求吉吃到苞谷饭和萝卜汤,大家就感到美味极了。从毛儿盖就一直带在身上的食品,其它的都消灭光了,只有一样还没怎么动,那就是酥油,因为大家都吃不来。在求吉我们试着把它搅在青稞面里吃,可一放进嘴里就想吐,再把它夹到饼中间,放到火上烤得饼滋滋直冒油,也还是吃不下去,只好将它全部送人。离开求吉就只有走小路了,小路沿着达拉河顺流而下,路很窄,只能容许一人通过。因昨夜通宵下大雪,今天上午9点才出发,大雪覆盖的小路又很难走,直到晚饭时才到达拉。从去年11月15日渡过金沙江进入四川到现在,我们已经在巴山蜀水间艰苦跋涉了将近两个月,今天我们终于走出四川,进入甘肃了。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是:岷山腊子口。

一九六七年一月十二日

离开达拉后,继续走小路沿达拉河顺流而下,直到达拉河汇入白龙江处,才走上迭部到舟曲、武都的公路。从这里开始,就是沿白龙江顺流而下了。到达尼傲时间还早,我们本来是计划到麻牙住的,但听说麻牙的麻风病人很多,所以就在尼傲住下了,其实尼傲也有不少麻风病人。这一带属甘肃藏族自治州,是个非常贫困的地方,吃黑乎乎的窝窝头,冷冰冰的,啃也啃不动。食盐又苦又涩,但还很金贵,你要一次才给你黄豆大的一粒。副食店里,连饼干都没有卖的。从尼傲到花园,要经过麻牙寺,麻牙寺是当年住过的地方,寺庙很大,能容纳好几千人,但现在空无一人,参与西藏叛乱的匪首被逮捕法办了,喇麻们被赶出寺庙干劳动去了。我们进去参观时,寺庙里只有当年红军写下的标语。自从走出草地以后,我们每天的行程都只在6o里左右,少了拼命赶路的想法和欲望。离开学校已经两个多月了,两个多月来,我们仅仅在马尔康洗过一次澡。特别是过了西昌以后,整天在冰天雪地里行走,全身上下天天出汗,天天棉包棉裹,身上又脏又臭,只要用手轻轻一搓,污垢就会大把大把地掉下来。更让人恼火的是身上经常长满了虱子,内衣内裤的线缝上,白生生的虱子蛋一串一串的。我们到花园时,天气很好,出着大太阳,我们决定休整一天,换洗一下内衣内裤。当把内衣内裤放到盆里,用开水烫洗过后,发现每人的盆底上都有一捧烫得胀鼓鼓的虱子,大家都学着阿q与王胡,比谁的虱子多、谁的虱子大。我们都深切地体会到了“虱子多了不觉痒”那句话的道理,因为大家都适应和习惯了。

一九六七年一月十五日

花园到腊子乡6o里,腊子乡到腊子口15里,腊子口到腊子公社2o里,从花园出发过腊子口到腊子公社的行程是95里。开始时仍是沿白龙江顺流而下,到了腊子河与白龙江的汇合处,便离开公路,从小路沿腊子河逆流而上。中午到腊子乡吃饭,吃到了白菜豆腐汤,真是难得奢侈一顿。这里是岷山山脉的一部分,山高林密,坡陡谷深,上山都只能顺着山谷走,沿着羊肠小道攀蹬而上。从腊子河与白龙江汇合处到腊子乡的一段,走的人多些,坡不那么陡,路也不那么窄,还好走一点。过了腊子乡以后,走的人很少,坡越来越陡,路越来越小,有的地方只能四脚四手的往上爬。腊子口,远处看是两堵高耸的悬崖绝壁间闪开的一条缝,缝底流出一条河;近处看是悬崖绝壁的底部开着的一道门,宽六七米,门槛正好是座桥,过桥就到了河的对岸。门背后、河对岸的山坡上,敌人修筑了用石头堆砌而成的碉堡,枪眼正对着桥,是名副其实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地。当年红军先头部队到达这里后,先是组织部队强攻,在强大的火力掩护下,从桥上桥下一起发起冲锋。但由于地形对红军极为不利,几次冲锋都没有奏效,反而造成人员伤亡。时任红一军团军团长的,曾亲自站到离腊子口十几米远的地方察看地形、指挥战斗。几次冲锋之后,红军终于发现,敌人的碉堡上面是敞开的,没有顶。于是选了三个最善于攀爬的战士,从右边的悬崖爬上去,爬到敌人碉堡后面的山崖上,从上面往敌人碉堡里扔手榴弹,同时下面再从桥上桥下发起冲锋,这样,天险腊子口就被红军轻而易举地攻破了。红军乘胜追击,沿着这条山沟一口气追出几十里,各个关口的守敌闻风而逃。从腊子乡到腊子公社3o多里长的山沟里,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树木,小路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枯枝落叶,除了每走一段就能看到一处残存的三十年前敌人修筑的碉堡之外,见不着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走出密林便是腊子公社,这里的老百姓,生活非常贫困,我们的晚餐是一个馍、一杯开水。在腊子公社,我们有生以来第一次睡炕,炕的我们浑身大汗,无法入睡。从腊子公社翻过高高的岷山顶,下山后再走3o里就是岷县。当我们爬上岷山顶,远望整个银装素裹的岷山山脉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放声朗诵起的长征诗词:“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过了岷山腊子口,我们的心情一下轻松了许多。金沙江、大渡河、彝族区、藏族区、雪山草地、腊子口,红军长征中的种种艰难险阻,我们都亲身体验了。这次长征最为艰苦的路程,我们也走过来了。我们学会了爬山走路,从每天走七八十里到每天走一百二十里;我们学会了战胜严寒,经受了在零下二三十度的环境中生活的考验;我们学会了吃苦耐劳,饿着肚子爬山走路,爬冰卧雪,吃雪拌炒面;我们学会了勇往直前,让五六座雪山低头,叫三百里草地让路;我们学会了团结友爱,在艰难困苦中互相关心,互相帮助,互相爱护。总之,我们每个人都感到自己一下子长大成熟了许多。我们相信,有了走完这段路的经历,今后什么样的路我们都能走。

当我们走近岷县时,天空是昏暗的,只见整个县城都被烟雾笼罩着。碧绿的洮河水从西边的山脚下流过来,到了城边,又转身向西北方向流了回去。天上的太阳黄黄的,没有暖和的感觉。四野里见不到一片绿叶,田地间的小路上,脚踩下去,黄灰没过脚面,前面一人走过扬起的灰尘,足以遮住后面一人行进的视线。岷县的红卫兵接待站里,已经住了一千多人,接待工作极度困难,我们都被安排住到居民家里。今年岷县自然灾害严重,到处闹饥荒,一到吃饭的时候,接待站里便挤满了要饭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着破烂,蓬头垢面,大多是从农村跑出来的灾民。接待站的伙食费每人每天五毛,正餐每顿三个小馒头一碗汤。每当我们从食堂打了饭出来的时候,就会有四五个人围上来伸着手向你讨要,我们每次都是从三个馒头中拿出一个来,给他们每人掰上一小块,其余两个归自己。走遍整个县城,只有一处卖肉的地方,我们每人都买了二两猪肉,回到住处用漱口缸煮熟了解馋。

当接待站的同志知道我们还将往延安走的时候,他们亲自来到了我们住处对我们说,从这里到延安,一路上的接待工作都已十分地困难,特别是延安,有成千上万的人正在挨饿受冻,因此希望我们顾全大局,从此返回原单位,就地搞革命,并说这是上级的指示。经过讨论,大家一致同意就从这里返校。吃过晚饭,接待站的同志就给我们送来了汽车票,让我们明天从这里坐汽车到陇西上火车。

长征后记

红军长征胜利后三十年,我们满怀激情地重走了一段红军长征路。现在,虽然时间又过了四十年,我们都已是花甲老人,但那一段历史、那一段生活,却仍历历在目。根据那本已经尘封了四十年的行军日记,将那一段故事整理出来,给人们当然主要是故事中的当事人,提供一份茶余饭后的谈资。

按照当时“三线建设要抓紧,就是同帝国主义争时间,同修正主义争时间。”的“最高指示”,1968年11月,我们7名长征队员从云南省第一工业学校毕业后,都被分配到了三线建设第一线。李培富分配到云南机器二厂,杨富恩、杨光华分配到云南机器三厂,我和蔡石金、姜长生、朱天厚分配到云南机器五厂。大家都从助理技术员做到了技术员、助理工程师、工程师,为三线建设贡献了自己的青春和力量。七名长征队员,除朱天厚已因病去世外,其余六人至今仍然健在。

回首往事,在我六十多年生涯中,最有意义的四十年是从红军长征的路上开头起步和在红军长征精神的鼓舞下走过来的,长征是我人生br >免费shubao2</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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