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发现背对着他站在海边的鹿雎情况不对劲时, 鼻息间已经能够闻到清晰浓郁的信息需味道。
强烈的精神力波动终归是冲破了甜心的遮盖器，将鹿雎身上特有的玫瑰花香全都倾泻而出。
威尔原本扶住鹿雎的手顿了顿，落在鹿雎身上关切的目光陡然凝滞, 却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他目光在鹿雎身上逡巡一圈, 最后放到了鹿雎脖颈间。
被盖在衣领下的甜心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
紧接着，它就感觉到鹿雎的领口被人撩开，上将的目光冷冷看过来，凝神注视着它。
甜心：“嘤嘤嘤qaq！”暴露了。
威尔·霍夫曼是全帝国传闻中最冷漠的帝国子民, 甜心如果不是冰冷的机甲，它也想学着鹿雎的情况抖三抖。
但出乎意料的是，威尔竟然只是看了它一眼, 就重新帮鹿雎拉好领口, 将他打横抱起放在了逃生舱里。
就像是，根本没认出它是亲王的专属机甲一样。
鹿雎的信息素已经强烈到周围的沙滩全都是玫瑰花的香味, 威尔把他放在逃生舱里时，身上的温度已经被鹿雎带着开始发热。
不对，不是鹿雎。
威尔低头看着怀里半昏迷的人, 现在是维希亲王。
其实他之前就怀疑两人是一个人, 在维希赛场上昏迷时，听到他机甲开口的瞬间，更加确信了这个想法。现在又看到鹿雎带着维希亲王的机甲, 彻底检验了他的猜想。可确认之后, 威尔心里浮现的又是新的疑惑。
亲王殿下，为什么要隐瞒身份跟着他？
威尔想不明白，在他记忆力, 亲王对他似乎总是充满抵触的，两人的每次见面, 对方的语气都算不上温柔。
他一直以为亲王讨厌他。
可对方变成鹿雎的时候，又总是对他说一些......让人心动的话。
威尔想到鹿雎几次对他的告白，和两人曾经的皮肤接触，忍不住头脑发热。
就在他思忖的时候，横躺在机械椅上的亲王轻吟一声，整个人开始剧烈颤抖，面带潮红，热汗津津，滚谈的汗珠顺着光洁的额角往下流。
这幅场景毫无疑问是色气又颓靡的，还带着勾人心动的美魇。
威尔低头看着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忍不住攥紧。
对皇室的责任告诉他，这时候应该远离逃生舱，避免看到亲王发情期的模样。
但他脚下却迈不动步，贪恋地看着鹿雎。
逃生舱内信息素味道已经强烈到让人头脑开始发懵，威尔努力压抑着身体反应，但心里躁动的岩浆却冲破河堤的江流奔腾狂涌。
他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却在转身的下一秒，被人扯住了手臂。
小亲王带着滚烫热度的双手缠上来，紧紧拽住他的胳膊。
威尔天生低温的冰雪气息让神志不清的鹿雎舒服地发出一声叹息，刺激得浑身战栗。
鹿雎全靠本能攥紧他的手，无意识恳求道：“别走......”
鹿雎此时根本不知道今夕何夕，身上热度飙涨到让他脑中一片混沌。手上触摸到的物体带着清凉的触感，像是久旱逢甘霖，让他不愿意放手。
恍惚间鹿雎似乎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为什么要跟着我？”
什么“跟着我”......？
那道声音就像沉在泉水中的古钟，带着凌冽而低沉的微哑，鹿雎混乱的意识让他想不起来对方是谁，对对方的回答应对不上。
接着又听到一句：“为什么要换身份？”
鹿雎思绪更加混沌。
但他浑浑噩噩中，似乎感觉到对方想要离开，连忙急声开口：“别走！”
他说完觉得自己被人抬着下颌被迫仰起头，对方冰凉的指尖让他更加瑟缩。
“睁眼看看我是谁。”他听到来人低声说。
鹿雎已经不能理智分析对方的话，听到那人的声音，听话地睁开双眼，疲惫而燥热的反应让他只能勉强撑起眼皮，就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
对方挺拔而高大的身影就算看不清正脸鹿雎也能认得出，“威尔，”他抓紧对方要放开他的右手，潜意识用脸颊摩挲着：“最喜欢威尔了，别离开我。”
空气似乎有瞬间的停滞，只有挂在鹿雎脖子上的甜心看到，上将那双暗潮涌动的黑眸。
曾经暗恋过但无果的人，有一天你发现，他换了身装束偷偷藏在你身边，是什么感受。
威尔从前完全不敢奢望，但现在他知道，内心的狂喜就像只张开大口的野兽，猛然将他吞没。
威尔按下对方脖颈上机甲的操控按钮，五维投影倏地关闭。皇室独有的蓝宝石般澄澈干净的眼睛渐渐浮现出来，泛着水雾的眼睛失神望着他。那张所有帝国子民都难以拒绝的俊秀面庞终于露出来，贴着他的掌心轻轻蹭着。
威尔红着眼，另一只手也伸过来，小心翼翼地摩挲着鹿雎的眉眼。
就像是梦寐以求后，终于抓紧手中的珍宝。
上将出口的声音更加沙哑：“不走，殿下，我会一直陪着你。”
————
等鹿雎再次清醒过来时，看到的就是深蓝色的军部简易帐篷，和帐篷顶部天窗外，一望无际的深色天空。空中繁星闪烁，美丽、孤独、宁寂，是和海因里希在深夜也能看到漆黑烟云时，完全不同的，令人身心放松的静谧星空。
鹿雎刚看了一会儿，忽然感觉颈后突突地疼，但他伸手摸上腺体，却没感觉到任何痕迹。
长时间的昏迷让鹿雎脑部运转的格外迟钝，他迷蒙半天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是因为发情期和病发才昏过去的。但昏迷之后的情景，他却完全想不起来。
这下鹿雎慌了，赶紧起身钻出帐篷环顾四周。
却只看到平静安和的海面。
和之前每次病发后醒来的状态不同，鹿雎这次带着难以掩饰的虚软，发现帐篷外空无一人时，恐惧和惊慌瞬间笼罩了他，身体疲惫虚弱的感觉更被放大了无数倍。
威尔呢？
该不会发现了他的身份，恼羞成怒到把他抛在这儿了吧？！
鹿雎转念一想又觉得不会，威尔对海因里希皇室忠心耿耿，虽然他老是跟对方呛嘴，但应该......大概不会把他抛在这儿吧。
现在已入深夜，海风带着透骨的凉意，鹿雎忍不住环抱住胳膊，被冷风吹了一会儿，他的大脑终于彻底清醒。
他拿出怀里的通讯器，上面没有任何新号。鹿雎缓了两秒，想起来自己还有机甲。
连忙伸手摸摸自己脖子上带着的甜心，发现它的开关按钮居然是关着的，连忙打开问，“威尔去哪儿了？”
出乎他的意料，甜心不但没有像从前每次被他呼唤时那么聒噪，反而小声的像是换了副声卡。
虽然音色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听，可至少听起来让人耳朵舒服多了。
甜心:“嘤嘤嘤，小乖乖你终于醒了，人家担心死了呜呜。”
鹿雎:“……咳咳，谢谢。不过，你怎么关机了？”
随着他这句话一开口，脖子上的甜心瞬间如同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半天才开口说第二句话，“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你精神力太大，影响到我电路了叭。”
鹿雎对星际这些精神力和电子东西搞不明白，以为他说的是真的，就附和着点头没有多问。
只有甜心一个机甲躺在他脖颈的项链上风中凌乱着，整个机甲都倍感沧桑。
它怎么关机的？！
当然是在上将的胁迫下自主关机的！
因为鹿雎的第一次发情期太剧烈，威尔不得不帮他疏解，又做了临时标记。临时标记只能持续一天，而鹿雎昏迷了一天一夜，现在颈后的标记早已经消失，没有任何痕迹。
甜心想到威尔上将，机器大脑就开始卡顿，它到现在都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对威尔完全释放不出攻击技能，甚至还会在威尔的授意下，对他做过的事守口如瓶。
它明明是维希亲王的机甲啊。
甜心百思不得其解，同时也不能开口告诉鹿雎，只要他想开口说威尔，语音系统就自动关闭，他自己都无法控制。
鹿雎不知道自家机甲的纠结，他感受着逐渐转寒的海风，被冻得打了个寒战，就打算回逃生舱再问甜心其他问题。
而还没等他转身，忽然感觉肩上一暖，海因里希标志性的军装大衣罩在了他肩膀上。
充满寒凉味道的冰雪信息素登时当头盖下，带着体温的大衣罩在鹿雎身上，就像一件斗篷，暖融融将他裹在里面。
鹿雎回过头，正对上威尔的视线。
上将英俊而清冷的脸上，一如既往的面色寡淡，鹿雎一时间也摸不准，他到底有没有看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干脆忍着不出声。
终于，几分钟后，威尔先开口了，却根本没有问有关他身份的事，“害怕么？”
鹿雎一愣。
这不应该是识破自己真实身份后的反应啊！难道威尔没闻到，他发情时身上的信息素味儿么？
鹿雎疑惑地看着他，迟缓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刚开始害怕，但是......有将军我就不怕了。”
——————
这是鹿雎的心里话。
纯粹的星际人，可能感受不到他面临飞船事故的恐慌。可能会死在没有人悼念的外太空，让人想起来就不寒而栗。而带着他渡过劫难的威尔，简直成了他现在心中的保护神。鹿雎原本对威尔就喜欢，现在又顶着假身份，说这些话完全不脸红。
威尔听到他的回答，嘴角微勾，微微露出一抹淡笑。
鹿雎很少见到威尔笑，就像是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青山上挺直的雪松，原本冷寂无声，寒风过境，彻骨的冰粒从松针上扑簌簌往下落，带着寒凉却生动的风景。
鹿雎以为他接下来会回到关于他身份的问题上，可他等了半天，就只看到威尔从身后掂出来一只又胖又长耳朵的大白兔。
浑然不说探讨他身份的任何话题，“饿了吧，今天的晚餐。”
就连语气都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
如果不是鹿雎刚才用机甲照了照连，看着自己还是鹿雎的样貌，他就完全以为自己暴露了。
鹿雎摸不准威尔的意思，但是他低头看着对方手上的大白兔，兔子有力而健壮的后退不停弹蹬着，赤红的眼睛无辜地望过来，瞬间让他想到一个地球曾经很风靡的梗:
兔兔那么可爱……
鹿雎，“。”
威尔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不想吃么？”
鹿雎摇摇头憋笑，如果不是看过电影的人，是感觉不到这句话的笑点的，他也不能跟威尔说。
结果他还没说话，就感觉怀里一沉，刚才还被人提在半空中的大白兔瞬间被塞进他怀里。
威尔低声说:“那先养着，想吃了再吃。”
从当场死亡变成躺着等死，以大白兔的立场来看，威尔这句话绝对有让人不寒而栗的味道。
鹿雎严重怀疑他手上的兔子听懂了威尔的话，因为他明显感觉在威尔话音刚落时，大白兔像是浑身痉挛一样，猛得抽搐了一下，然后颤抖地抓紧了鹿雎的袖子。
鹿雎忍不住顺了顺它的毛。
他在星际这么多年，见到的动物几乎没有，海因里希的大陆完全用不上“环境”这个词，贫瘠的土地除了高科技营养液滋补出来的农作物外，根本没有树林和风景。连带着动物都极为少见，甚至连狗都已经是珍惜动物，只有偶然被研究院抓拍到放在新闻上时，鹿雎才能见到一回。
所以看到怀中，和地球上兔子品种，没什么不同的大白兔，难免有些恻隐之心。
威尔低头看着一脸认真盯着白兔的鹿雎，觉得自己放兔子一条生路，果然是做对了。鹿雎纤长的睫毛遮住月光，在下眼睑投射出两片阴影，昏沉的月色中，更小的五官小巧而精致。
威尔透过他的五官，似乎看到亲王殿下原本的模样，心中一软。
他抓到兔子时，就觉得殿下很可能会心软留下它，所以原本就是捉来给他当宠物解闷儿的。
鹿雎发情期说的话，现在还言犹在耳，威尔对他喜欢换身份待在自己身旁毫不在意，甚至还有些惊喜。
他知道，亲王应该是不善言辞，又拉不下亲王的面子，不知道怎么表白，所以才转换身份来接近他。
但只要对方是喜欢他的，用什么身份待在他身边，威尔都能接受。他甚至愿意接着假装不知道鹿雎的身份，配合着他掩盖亲王的尊严。
逻辑自洽的上将，对这个两情相悦的结果不能更满意。他低头看着面前的鹿雎，努力压抑着眼中的喜悦，附和着自己心上人演戏。
“鹿雎，你去逃生舱坐一会儿，我把食物烤一烤。”
鹿雎探身看，才发现威尔另一只手上，居然还倒提着一只叫不上名字的动物。猛一看像是只肥鸡，但浑身漆黑两爪鲜红，头顶长而缭乱的紫毛，完全丑出了新风格。
鹿雎忍不住怀疑这玩意儿能不能吃。
但他对威尔说的话很信服，点点头就朝逃生舱走去。忽然又想起来什么，转过头看向威尔，“你用什么点火？”
鹿雎话音刚落，就看到威尔身后走出来一架巨大的身影，威尔那架同体漆黑的机甲因为颜色太深，不动的时候，鹿雎完全没发现。
它走到威尔身旁，接过威尔手上的动物，往空中一抛，右臂上伸出根小型机械喷枪，对着似鸡非鸡的动物小火烤起来，动作细致而熟练。
同时他的右臂还在腹部驾驶舱下面掏了掏，拿出来一个对人类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个箱子，可在它手上却不到它掌心大小的盒子。威尔的机甲先矜持地晃动两下盒子，而后拧开盖子对那只鸡洒了洒，动作优雅而细致。
海面上的凉风吹过，鹿雎闻到一股孜然的味道。
鹿雎，“......”
好专业。
不到十分钟，一盘新鲜的烤鸡就做好了。鹿雎叫不出这种鸡的名字，可闻起来的鲜嫩幽香。威尔从逃生舱里拿出简易用餐工具，把上面的肉贴着骨头剔下来，切好放在鹿雎面前。
鹿雎刚尝了一口，满口都是肥美酥软的烤鸡香味。鸡肉上还泛着炸出来的油汁，轻咬一口，爽滑的鸡肉就在口中滑开。
“好好吃！”
鹿雎发自内心地赞叹，他对好吃的东西没有一点抵抗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