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难为

第一零五章 (12)

在许多年后,方慎行一想及此事,都是条件反射的后脊背一凉,似乎痛楚犹存。

此时,宋珠玉已经冲上前去,言辞如刀似剑,噼哩啪啦的一顿问讯呵斥,把这些施粥的人问的火冒三丈。

他们其实就是执行人,最多不过是往家多偷二斗米。但是,话从宋珠玉的嘴里出来就不大好听了,什么“窃国之贼”“无法无天”“欺君罔上”“罪在不赦”。

反正结果就是……

原本施粥面对的就是饥民,要知道,在人类史上,因饥饿,易子互食的事儿都不少。所以,施粥时,衙门总会派出一队兵甲,维持秩序。

宋珠玉这一顿说,把施粥的人气的暴跳如雷,直接用拳头堵了他们的嘴。

方慎行完全是被连累的。

但是,甭看宋珠玉个子小,他身手灵活致极,穿着短打,偏若山中的猴子一般,能躲能闪,不一时就跳着脚跑远了,身上没挨几拳。倒是方慎行,身量高大威猛,却是文科出身,正经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被人追着好一番狠揍。

待方慎行抱头逃蹿出去,宋珠玉正远远的在路远儿等着他呢,嘴里还叨根从地上拔的枯草根儿。想来是等的久了,宋珠玉颇有几分不耐烦,揪着地上草玩儿。

“怎么现在才出来,你还跟他们打了啊?”看一眼方慎行脸上的伤,宋珠玉心里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反正面儿上是一个劲儿的叹气,“双拳难故四手,又不是人家的对手,还打什么,平白挨揍。”

方慎行被人揍了一通狠的,浑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听宋珠玉说此风凉话,顿时大怒,也不想着跟着宋珠玉博个好人缘儿啥的了,抱怨道,“还不是你惹出来的事儿!瞧一眼就成了,你还要去挑衅!挑衅什么!自个儿兔子腿一样跑的飞快,死活也不管别人了!”

宋珠玉瞪圆了眼睛,不解道,“我去挑衅,那就是叫你先走呢。看你平日里脑袋灵光,怎么这时候倒不会转了。那些大兵头儿,你还等着他们跟你讲理呢。若是他们讲理,你就不会挨揍了。”

方慎行给宋珠玉噎个死,哼一声,“现在这么会说话,刚刚你不早跟我说。”眼珠子一转,方慎行抓住宋珠玉一只手臂,恶狠狠的问,“你不是故意耍我的吧?”

“耍你做什么。自己笨不说,还怨别人了。”宋珠玉甩开方慎行的胳膊,扶了他一把,俩人一并往回走,宋珠玉道,“他们先追打的我,你就傻站着呢。”

原本还以为姓宋的是呆子呢,跑起来真叫一个俐落。方慎行暗道。

“这事儿,你也瞧见了,灾民们喝的粥比水还薄,皇上拨了大笔的米粮,却吃不到灾民的嘴里。”宋珠玉忧国忧民的一叹,“我写了奏章,咱们联名上本如何?”

方慎行又犹豫了,宋珠玉径自道,“你想把名声变好,就得舍得出去。若是你欺软怕硬,我也不愿与你结交了。”

死呆子!

哪儿呆啊!

方慎行深恨自己看走眼,亏得他前些天还觉得宋珠玉为人诚实可信!原来竟是拉他跳坑呢!但是,宋珠玉的话又有几分道理,一时拒绝,方慎行又有些说不出口。

宋珠玉道,“随你吧,反正我回去写好折子,不署你名儿也行。”

“那我脸上这伤可怎么说啊?”方慎行带了几分薄怒问。

宋珠玉瞟他一眼,无甚诚意,气死人不偿命道,“你就说走路不长眼,撞树上了呗。”

方慎行再次恨的牙根儿痒,大恨自己眼瘸,竟误以为这姓宋的是个老实人。以往竟觉姓宋的说话诚恳可信,可信个屁啊!

反正不管怎么说,第二日,宋珠玉与方慎行的联名奏章震惊朝廷上下。

明湛扬声讽刺道,“唉,可惜啊,朕困于国事,很少出宫。这天下事,朕就指望着你们帮朕看着些呢。真可惜啊,满朝文武,如今看来,就两个人眼睛是好的。其余人莫不都是瞎子不成?”

“这两个眼睛明亮的人呢,就因为看到真相,问上一问,就被打的鼻青脸肿。”明湛一拍飞龙扶手,怒问,“朕竟不知道,这帝都,还有这样有本事的人哪!连朕的御史都敢打!今日御史多问一句,打了御史;明日宰相多问一问,打了宰相;后日朕多问一句,怕是连朕都要一道打了!”

田晚华出列请罪,“臣惶恐,都是臣安排失当。臣万不敢对陛下有不敬之心。”

明湛淡淡道,“你惶恐什么?施粥赈灾是你帝都府的事儿,你手下出了这样能干的人,你不该惶恐。该惶恐的是朕啊。”

“朕竟不知这天下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人,朕每每想到,实在寝食难安!”明湛伸手将宋方二人的奏章掷到田晚华面前,“或许你们还得说呢,宋珠玉与方慎行又没穿官袍官衣,隐性埋名的过去,被打也是在情理之中。那么朕得问一句,难道你们做官做的竟不准百姓问上一句吗?”

“那么,你们是给谁做的官呢?”

明湛怒道,“你们吃着百姓的喝着百姓的,竟然把百姓视为猪狗一样。那么,朕还得问一句,你们又是什么东西,你们还配站在这金殿之上吗?”

“朕拨出十万斤米粮,整个帝都有多少难民,一千两千三千还是五千?每天就给难民吃这些一碗水三粒米,田晚华,朕拨的米粮呢?你身为帝都府尹,你把灾民的米粮都用到哪儿去了?”明湛厉声质问,怒不可遏。

田晚华额间已经密密麻麻排了一层冷汗,头抵着冰冷的地砖,声音嘶哑,高声道,“皇上,十万斤米,臣只见了三万斤。尚有七万斤未到帝都府。且三万斤米,俱是霉米,臣早在入冬前便将施粥的事安排好了,样样有案卷可查。事事责任到位,陛下可命刑部彻查,臣若有徇私之处,任由陛下处置。”这个时候,他还要保谁?不,他只要保住他自己。

“李诚!”明湛将内务府总管李诚唤出来,冷声问,“十万斤米呢?”

李诚战战兢兢,“回陛下,实在是如今帝都米贵,一时间也凑不及这么大的数目,所以暂时只买了三万斤支应。”

“是朕叫你买的发霉的米吗?”明湛的记性极好,怒道,“三万斤霉米,你用了一千两银子,你当朕是死的吗?如今上等的米也不过是七十文一斗,你跟朕说一说,这一千两银子,你是怎么花的!”

李诚扑跪在地上,讷讷不敢言。

“朕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是糊弄人的祖宗。有了银子,花一半贪一半。以次充好,账上抹平,只要过了这个村儿,灾民把米吃进肚子里去了,朕就是剖开他们的肚子也看不出当时他们吃的是什么米!”明湛望着寂静的金殿,叹道,“朕竟不知道,雁过拔毛到如此境地。”

“你是朕使出来的人,机灵,能干。朕记得,朕以前住在宫里,每每回镇南王府,你用心侍候,并不因为朕不会说话,就小瞧于朕。”明湛温声道,“朕喜欢这样的人,不歧视弱者,不谄媚强者,不卑不亢,自有风骨儿。朕将内务府交给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吗?”

李诚痛哭失声,不知是为了自己未卜的前途,还是因为心下愧悔,李诚呯呯的叩首,不一时额间就一片青紫,磕到地上血迹斑斑,泣道,“臣一时鬼迷心窍,陛下,臣知罪了。”

“罢了,你现在的心哪,不在政事上面了。”明湛淡淡道,“去刑部把事情交待清楚吧。宋珠玉,赈灾之事,暂且交由你与方慎行负责。”

“田晚华,你也是每日在朝中站班的人,你是耳朵聋了还是听不到朕的话,朕当时怎么说的,你还记的吗?”明湛冷声问道。

田晚华凄声道,“臣记得,陛下说的是拨十万斤陈米用来赈济灾民。”

“那你为什么不说?内务府给你霉米,你要霉米,给你精米你要精米。你既然记得朕的话,焉何屁都不敢放一个!你在怕什么?”明湛问。

田晚华吸一口气,沉声道,“臣不配做帝都府尹,求陛下治臣渎职之罪!”

散了朝,明湛留田晚华单独说话儿。

当然,明湛气不顺,让田晚华在外面整整跪了早膳的时间。直到明湛怒吼吼的扒了三碗饭,扫了一碟子葱花儿小油饼儿又啃了两条鱼吃了若干菜后,撑的抱着肚子靠在阮鸿飞身上直打嗝。阮鸿飞欣慰的摸了摸明湛软乎乎的脸,“胖,照你这样吃下去,用不了几天就能把双下巴养回来了。”

“男人哪儿能看外表呢,关键是内在魅力。”明湛对着阮鸿飞扬扬小下巴,将脸凑过去。阮鸿飞矫情的一把推开,皱眉道,“嘴还没擦干净呢,油糊糊的。”

“屁!叫你亲我脸呢。”明湛又将脸凑过去,催促道,“快亲,亲完我还有事儿呢,别耽搁我时间啊。”

阮鸿飞香一口,明湛唇角微翘,又将脸拉下来,这才去见了田晚华。

田晚华就在宣德殿外跪着呢。

外面雪还在下,何玉命人送了把伞给田晚华。田晚华颇有自虐情结,伞也不撑,待明湛宣他进去,已经冻的唇角发青,脸色煞白,半拉雪人儿,险些起不了身。

若是此情形给田晚华的亲妈瞧见,定要心疼的心都碎了。如今明湛看到,却是君心似铁,不予理会。明湛道,“你现在冷,外面那些灾民,肯定比你暖和不到哪儿去。”

田晚华跪下叩道,“臣有负于陛下。”

“别说这些请罪的话了。”明湛一只胳膊斜拄着个大迎枕,手里抱着一只手炉,瞥田晚华一眼,淡淡道,“晚华,什么叫好官。不要说什么爱民如子,太虚太假。一个官员,朕拿出一两银子,你把这一两银子完全用到百姓身上,这就是难得的好官了!”

“朕为何要把你提拔上来,究根由底,是因为朕看到了你做县官时肯为当地百姓张目。他们的冤情,你能为他们说出来。”明湛道,“朕知道,帝都权贵多,天上掉个砖头砸着三人,其中两个可能就与权贵豪门有关。你若是想面面讨好儿,其结果,你应该已经有所体会了。”

“若你是那种油滑秉性的人,当初,朕根本就不会让你做帝都府尹。”明湛叹道,“这世上,圆滑的人太多了,当然,这种人有这种人的用处。但是,朕不喜欢这种人,圆滑则失之棱角,可是,大丈夫在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晚华,你想面面讨好儿,或许你真能讨好许多人,但是,最终,你辜负的人,定是朕。”

明湛沉声一叹,“若你失了原本的风骨,与朕说一声,朕不叫你在此任上为难。”

“你素有清名,不要因为帝都府尹这个官位而毁了你这些年的名声。”

明湛是帝王,亦是田晚华的伯乐。若没有明湛,田晚华如今还是浙闽一个临海小县里做着穷嗖嗖的县太爷呢。现在,田晚华到此官此位,皆是明湛破格提拔之故。

似李诚,似田晚华,他们当初有着种种优点。明湛不拘一格,将他们置之高位。

但是,问题也很快出现了。

有些人,处于低位时尚不觉什么。毕竟,地位低了,接触的人有限,接触的利益与诱惑也有限。可乍一处高位,就难免失了分寸。

李诚与田晚华就是其中最好的例子了。

明湛并没有如早朝中那般疾言厉色,他这样心平气和的与田晚华说话,田晚华更是羞的无地自容。不过帝王始终未提要夺官去职之话。

田晚华似乎能看到一些希望,落泪道,“臣辜负了陛下,臣求陛下再给臣一次机会。若是臣再有负君之事,陛下只管将臣千刀万剐,臣绝无他话!”

一件施粥赈灾案,折了一个内务府总管,以及一连串儿的内务府的小官儿与帝都府的小官儿,田晚华降三级留任,以观后效。

其实明湛的处置颇具有政治智慧,他不留李诚,其一就是因为李诚的官位。内务府总管,这个位子简直太重要了。

一个容易被金钱所收买的人,明湛断不能将皇室的事交到这样的人手里。而田晚华,并无明显的贪迹,且田晚华身为帝都府尹,帝都府的治安的确是有着很明显的好转,这也是田晚华之功。

其二,李诚是明湛身边儿的人,从龙之臣。

从龙之臣,与旁人不一样。明湛看重他们的只有一个“忠”字,若是失去了这种品质,明湛的手段也已经足够震慑其他的与他一道走来的人了。

其三,明湛想的最深远了些,为什么好端端的别人不出事,偏生自己亲手提拔起来的人就这样掉链子呢!

明湛眼睛微眯,脸色沉着,垂眸思量。

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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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湛亲自提审了李诚,他始终不明白,他对李诚信任有加,破格提拔,将内务府总管这样重要的位子交给李诚,李诚焉何会背叛他?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狱中这些时日,李诚当然没什么好果子吃。不过面君之前,刑部还是略给他收拾了收拾,以免亵渎了君王。才三十几岁的人,形容枯槁,目光呆滞,早已不复当初俊才高位的气度风流。听明湛有问,李诚张了张干枯的唇,轻声道,“臣着人去买办,发现买办自来抽成。一两银子的物件儿报成二两,二两银子的东西报成四两。陛下,一个人是无法与一群人做对的。哪怕臣是内务府总管也是一样。这次买米,是内务府郎官儿付大人牵线搭桥,自帝都程氏米行买进。程氏米行背后便是湖广付家,而湖广付家与湖广忠义侯互为倚仗。他们的姻亲故上遍布朝纲,臣可以办一个郎官儿一个米行。可是,臣不敢与他们背后的势力作对啊。”

“你为什么不直接与朕说呢?”这算什么狗屁理由,明湛问,“只要朕保你,谁敢拿你怎么样?当初父王要杀你,朕都可以保你无恙,如今到了朝廷做了官,朕难道就保不住你了吗?”

以李诚的聪明,当然明白,若是他早点儿说出难处,明湛并不会怪罪于他。明湛对于身边的人向来不薄。哪怕在当初明湛不会说话时,无权无势,他对身边儿的人也是推衣解食,真心相待。

可是,那种前呼后拥的风光,那种人人恭维的骄傲,那种娇妻美妾的得意,那种男人的野心……再对比今日凄凉愧悔,李诚眼中泪光闪过,低声道,“臣想着,别人也是这样干,臣照葫芦画瓢,应该无甚错处。是臣生了贪心。”

明湛叹口气,翌日,李诚被处斩。

沈拙言在皇家报刊上通报了帝都赈灾案,同时明湛要求将朝廷所有的赈灾款项公布于众,以及所有阵亡将领的抚恤级别与抚恤款项的数目,全部都刊印在皇家报刊最显眼处。

此手段一出,不必明湛去查,便有地方御史上本以及诸多贪污抚恤银两的案子暴露出来。明湛大怒,近而在六部之外成立一个单独直属于帝王负责的衙门——廉政部。

顾名思义,这就是专门反贪部门。

但是有朝臣生怕廉政部成为帝王的特务机构,明湛随之声明,进入廉政部有三个要求,第一,公示财产;第二,人情走动不能超过一两纹银,若是超过,你得备案;第三,忠国忠君。

明湛道,“朝廷是治理天下的地方,是为了让百姓过更好的日子。不是为了让你们升官儿发财,若是你们自认管不住自己的手,可以提前辞官归家,朕也不会怪你们。”

“自今日后,谁再敢乱伸手,咱们的君臣情分可就顾不得了。”

廉政部的设立在整个大凤朝的历史中,甚至在整个王朝的历史中,都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无数史学家对于廉政部赞誉有加,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廉政部的建立经历了一个无比艰难的过程。甚至连第一个主动加入廉政部的官员,亦是一个广受争议的人物儿。

明湛正在发愁人手儿的事儿。

这个时候,人们恨不能把自家银子挖个坑埋起来不叫人知道,哪个愿意把财产公示呢。哪怕诸人都知道此部是皇上直接统领,也没啥人愿意去。

冷的很。

就是明湛也没料到第一个主动要求加入廉政部的人是魏安。

魏安完全是为了求一个省心,他说的明白,“陛下,我啥也不缺了,就盼着能过安全日子。我就图您那一条儿,人情往来不超过一两银子。虽然大哥不在帝都,唉,走动的人家儿实在太多了,光走理就烦的很。我加入廉政部,不送礼,也不收礼,省了大事。”

这个时候,明湛还真需要一个人出来当个榜样,见魏安说的实在,还是犹豫的问一句,“这要是进来,以后舅舅送你东西,你也不能收了。”

魏安眉毛挑的老高,撇撇嘴道,“我用得着他送我东西?向来是他来我府上混吃混喝,若不是看在陛下您的面子上,真懒得理他。”

“这跟朕有什么关系?”明湛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竟然在魏卫夫夫二人的生活中起到了什么举足轻重的作用不成?

魏安一脸理所当然,大大方方道,“自然有关。卫颖嘉相貌不错,身量也不错,床上技术更不错。虽然有些小心眼儿,不过好歹是个皇亲,有陛下您的面子,我也能跟着沾光呢。若他不是永定侯,而是路上讨饭的乞丐,难道我会跟他在一处儿?”

“你这也忒实在了,叫舅舅知道,多伤心。”明湛听了一耳朵八卦,内心非常满意。不过俩人早八百年前就勾搭上了,现在魏安说是图卫颖嘉的身份地位,明湛是不能信的。

“谁叫他喜欢我呢。”魏安哈哈笑两声,就要告辞,明湛唤住他,“你去瞧瞧皇祖母,她老人家常念叨你的婚事呢。”

太皇太后对他们兄弟向来非常照顾,魏安自然领命。

太皇太后的年纪并不大,还不到七十岁。

见着魏安倒是挺高兴,命人拿了新鲜的果子来给魏安吃。

“姑母,您身子好些了吗?”见了面儿,魏安自然要问一句。前些日子太皇太后身子不适,魏安来瞧过两回。老太太已是宫里辈份最高的人了,俩儿子虽然远在云贵,明湛却是亲孙子,自然委屈不到老太太。

太皇太后笑眯眯的点头,“无妨了。前儿我还说呢,叫皇上瞧着帝都里的名门淑媛,给你找个合适的闺女。”

“姑母,您就别为我操心了。”魏安剥了个橙子给太皇太后,“我什么样,您还不知道么。也配不上好人家儿的闺女。”

“这叫什么话。”太皇太后素来护短儿,且在她看来,魏安除了有些喜欢男人的毛病,没啥地方不好。可喜欢男人,又不耽搁生孩子,执拗道,“你这模样这身份,比哪个都不差。娶个贤惠可人的,生几个孩子,也像户人家儿。不然如今你大哥在海外,那么大的府第就你一个,没个妥帖的人照顾你,我也不放心呢。”

魏安虚应,“以后再说吧,我也没见过特可心的呢。”

“恍恍惚惚的,我倒是听说徐相家的闺女不错。”太皇太后也不知打哪儿听来的小道儿消息,对魏安道,“虽说和离过一回,却不怪这丫头,贤惠又能干,还为太后南下去打理善仁堂呢。你要是中意,我为你做这个大媒。”

“姑妈,我真没大婚的意思。”魏安对徐盈玉不大了解,但是对于徐家彪悍的小舅子们是知道一二的。连二驸马与武榜眼去替徐家前女婿说情,都被一人一板砖给揍出来。若是娶了那女人,怕是脑袋不保。

太皇太后见魏安死活不愿意,也不愿强求他,毕竟与杜如梅的婚事就是太皇太后做的大媒。后来两人实在脾性不合,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成为帝都城里有名的怨侣,最终以和离收场。如今魏安二婚,自然要更加慎重些。出身不论,关键是性子得好。

性子好吧,也不能太绵软,否则不会理家,不懂得照顾人,岂不白搭。太皇太后相中徐盈玉,倒不是说她对徐盈玉有多了解,关键是徐盈玉倍受卫太后的重用。虽然太皇太后和卫太后并不大透脾气,不过,她对于卫太后的眼光还是很信任的。

但,魏安不乐意,也只得再作他想了。

暂且放下这桩心事,太皇太后又想起一件别的事,问魏安道,“子尧,这快过年了,你说叫你大表哥回来,好不好呢?”

魏安心里一个激灵,惊诧的问,“姑母,这话从哪儿说的啊?”

“我是想着,都年下了,景乾生在帝都长在帝都,从没离开过帝都。一下子去了云南那么远的地界儿,虽说景南也在那里,唉,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如今明湛做了皇帝,天下也不比原本景乾做皇帝时太平了。”太皇太后旧事重提,“我想着,要不要叫景乾回来。我年纪大了,还能再活几年呢?我想着,活着时能跟儿子们在一块儿。再者,明湛还是年纪太小了,这治理天下的事儿,还得景乾教一教他呢。”

魏安瞪着眼睛看着太皇太后,问道,“这些事,是谁跟姑母说的呢?”

“没什么人跟我说。”太皇太后嘴还挺硬,“我自己琢磨的。前些天鞑靼人在外面围城,吓得我半个月没睡着觉。唉,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要紧呢。这天下江山可是祖宗的基业,我担心的很。”

魏安摇头,心里不赞成,却不敢直接说的太狠,以免伤了太皇太后的心呢。“姑妈,鞑靼人虽然来了,帝都城却是再安稳不过的。皇上已经将他们打回了西北,就是鞑靼可汗,可汗您知道是什么吗?”

太皇太后想一想,“鞑靼人中的皇帝吧。”

“对,鞑靼人的皇帝都被皇上给打死了。”魏安尽量用平和简单的语言解释给太皇太后听,道,“皇上刚登基就能打死鞑靼的皇帝,英明极了。姑母,您知道为什么太上皇要去云南吗?”

“景乾说是去调养身体?”

“对,这是一方面。”魏安温声道,“还有另一方面的原因,太上皇若是一直在帝都,皇上永远无法独当一面儿。为了让皇上成长为真正的帝王,太上皇方去了云贵。姑妈,太上皇对于皇上的良苦用心,您可得体会哪。”

太皇太后不解的问,“那叫景乾回来,手把手的教皇帝,不是一样的吗?”

“若是一样,太上皇怎么会去云南呢?”魏安反问。

太皇太后思维简单,并不擅长思辩,叹道,“景乾对于皇上的用心,就是亲生儿子也不过如此了。”这么说着,太皇太后心中隐隐生出些许怅然,想着若明湛是凤景乾的亲子,恐怕儿子也就不必远走云贵了。

魏安温声提醒道,“皇上是二表兄的嫡子,也是您的嫡孙呢。”

想到小儿子,太皇太后心中那点儿怅然又消失了,笑着点头,“是啊,皇帝对我也是极好的。”

魏安劝了太皇太后一回,琢磨着皇上特意叫他过来,是不是用意就在此处呢?

反正这些事,碰到了,他就劝上一劝。太皇太后的性子,魏安很清楚,头脑简单,也能听人劝。魏家虽是因太皇太后而晋身,不过,这老太太实在没有什么本事。

好在魏家兄弟脑子足够清醒,哪怕没啥本事的魏安,也并不令人生厌。

接到慈宁宫的密报,卫太后总算能暂时松一口气了。

徐盈玉回了帝都,在家里简单的梳洗后,便进宫与卫太后汇报了淮扬善仁堂的工作。

明湛听说徐盈玉进宫,急脚的赶去瞧稀罕儿。

徐盈玉起身与明湛见礼,明湛摆摆手,朝人家姑娘俏丽的小脸儿多瞟了几眼,笑道,“徐女官不必多礼,这半年不见,徐女官出落的越发飘逸了啊。”果然是为伊消的人憔悴哪。

想不到林永裳有这样的本事,明湛再次感叹了一番。

徐盈玉是个非常规矩的人,尤其是面对着帝王,她可不敢把这话当成赞美。帝王是男人,一个男人赞美一个女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徐盈玉谦逊道,“陛下过誉了。”

明湛咕呱一阵笑,再次赞道,“是朕的大实话,朕从永裳的奏章里知道,徐女官对他相助多矣。唉,林永裳有没有多给你发一份俸禄啊。”

徐盈玉怎么听都觉得皇上这话儿有几分不正经,只摇头,不敢再答。

“这个林永裳,可真是抠门儿,没事儿,朕给你补上。”明湛有用没用的扯了一大堆闲篇,直到卫太后命人给明湛上了杏仁儿茶,堵上了明湛的嘴,明湛才算安生下来。

徐盈玉继续说起扬州善仁堂多置了几所宅院,改建后,给那些远道来的病重的病人住,如此病人大夫两方便。明湛忙插一句,“这个法子好。各类病人最好分开安排病房,还要教出一些略懂药理知识的护理来才好呢。”

明湛就将关于护士的一套与徐盈玉说了,徐盈玉听的暗自点头,心道,皇上说话儿虽不大正经,说起正事倒是比他们想的还要周全许多,心下暗服。

直到晚上,徐盈玉方回了家。

徐叁也提早落衙,一家人吃了顿团圆饭,就去了女儿院子,他有满肚子的事儿要问。

徐盈玉倒了盏茶给父亲,柔声道,“瞧父亲脸色还好,女儿也就放心了。”

“我这里没什么。”徐叁接过茶,抬眼看向徐盈玉,“倒是你跟姓林的,是怎么一回事?”徐盈玉进宫的这段时间,徐叁早问了自己的心腹幕僚赵凌志还有徐盈玉的贴心大丫环荷花儿,知道的七七八八了。果然是姓林的不老实,竟然勾搭他家宝贝闺女。

“父亲不是已经问过荷花儿了,就那么一回事。”徐盈玉不想多说,却又怕徐叁担心,忙道,“您放心吧,淮扬的事,让林大人解决。若是他解决不好,我也不会嫁的。”

徐叁摇头道,“不妥不妥。”

“父亲——”

“你听我说。”徐叁抬手压下女儿要说的话,道,“本家怎么样,好的歹的,我是半点儿不在乎。可姓林的干这事儿,实在打脸。咱们都是姓徐的,本家又是败在他的手里。我寻思了许久,你嫁过去是万分不妥的。”

“再者,林永裳手段实在太过厉害,你嫁了他,若是受了什么委屈,现在自然不必怕他。可日后我不在了,你几个兄弟是干不过他的。”这又是徐叁的另一重忧虑了。

徐盈玉低声为林永裳开脱道,“当时也是没法子,鞑靼人就要来了,三个粮仓烧了一个,叫林大人能怎么着呢?这要是三个一块儿烧了,不用鞑靼人打,扬州城就不攻自破了。再者,我就那样没用,以后过日子也不会总要兄弟们出头儿?父亲,林大人并不是忘恩负义的脾气。”

徐叁呷口茶,这些日子他想了许多,遂不急不徐与女儿分说道,“按理,林永裳出身本事,你又瞧中了他,我也挑不出什么。可是你想过没,他为何一直未婚不娶?依他的本事地位,若是想娶,早就娶了,焉何会拖延到今日今时?”女儿已经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尽管徐叁对于林永裳的本事表示赞赏,但是,经过淮扬本家之事,徐叁对于林永裳的态度的确有些微的转变。他不愿因本家与林永裳结仇,不过,林永裳这等性情,做女婿并不大合适。

“他身上有烙印。”敢娶谁呢?怕泄露身份秘密呗。

徐叁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问道,“你们,你们已经……”有肌肤之亲了,顿时气的魂飞魄散,只想飞到淮扬去一剑捅死林永裳。这个混帐!

徐盈玉双颊飞红,连连摆手,“没有的事,父亲你别乱想。”

“那你怎么知道他身上有疤?”徐叁追问一句。

“不是皇上派人去给林大人验身了吗?我听说的。”徐盈玉也不可能当着自己亲爹的面儿承认她把人家林永裳揍晕扒开衣裳轻薄了去。

徐叁看徐盈玉的神色就不能信,不过,这种事他宁可不信的。徐叁便不再多问,反道,“你想的也太简单了,不止是烙印的事。你也知道他的身份吧?他不肯大婚,定是心中想着有朝一日为家族翻案,故此,不敢成婚生子。他是做过官奴的人,故此,不敢成婚生子。他是做过官奴的人,若是他想翻案,必然会掀出他的身世之谜来。”

“沈拙言亲爹姓李,这是无干的。林永裳可不一样,他本姓范,这次赵青怡告他未能将他告倒,是他的本事。不过,他只要一翻案,当年逃奴之罪,今日欺君之罪,不论他如今多么的得入君心,又立下何等功绩,这两罪半罚,他就完了!”徐叁见女儿脸上满是担忧,沉声道,“你想过没有,他根本自身难保。”

徐盈玉坚持道,“只要他一直姓林,就不会有事。”

徐叁老谋深算的摇一摇头,“你还是不了解男人哪。林永裳这些年的经历,何等复杂艰难,他能爬到如今的位子,手段过人,这不消再说。如果他想过正常的结婚生子的生活,早就有了,何必要等到今日。”

“或许那小子也对你有些意思,可你得明白。当初,鞑靼人兵临扬州城,他为了扬州城,灭徐家满门。你在总督府大半年,林永裳也不是瞎子傻子,他对你有意,可是为了稳妥起见,还是牺牲了徐家。”徐叁正色道,“林永裳这种人,我太了解了。前面牺牲徐家,本就将你的情分置于一可有可无的尴尬之地。你想一想,是替范家翻案重要,还是你的情谊重要?若是两者让他选择,被放弃的还是你。”

徐盈玉的心倏地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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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盈玉绝对不是什么叛逆小青年,家长说东,她偏往西走。

徐盈玉是徐叁唯一的女儿,别看这年头儿人都是重男轻女,可是在足有三个儿子只有一个女儿的徐家绝对是反着来的。何况徐盈玉自幼聪明伶俐,念书习字为人处事,皆比其兄弟强上百倍,以至于徐叁每每怀恨女儿生错了性别。

否则,他好生调理一个女儿,就后继有人了。

即便如此,徐盈玉与父亲的感情也非常好。不然,她也不能说和离就和离。像徐盈玉前夫曾静纳小一事,哪怕说出天来,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这年头儿,就是地主儿老财,房里还要收拢个把小丫环儿呢。何况,人家曾静也是正经的进士翰林呢。

可是,徐盈玉日子过的不舒坦。一定要和离,徐叁向来宠着女儿,便点了头。

有了事,徐盈玉也乐意与父亲商议。

如今林永裳之事,听徐叁这样一说,徐盈玉心中也有些没底。倒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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